《五星出东方》：从文物到舞剧

这是一场导演、编剧、演员都发愁的舞剧。导演和编剧愁的是如何让一件国宝级文物在舞蹈中“活”起来，演员愁的是如何代入两千年前的人物并学会融古汇今的舞蹈。

这也是一场大家都满意的舞剧。舞剧《五星出东方》首演一年后，先后斩获“第十七届文华奖”、“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等重要奖项，观众评价它是“在笑声中讲完的民族团结故事”。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故事？创排期间又发生了怎样的趣事？近日，北京歌剧舞剧院演员陈军汝、新疆和田地区新玉歌舞团(以下简称“新玉歌舞团”)演员努尔比亚·木塔力甫接受《中国新闻》报记者采访，讲述戏里戏外的民族团结情谊。

从文物中“挖”出来的故事

1995年，新疆和田地区尼雅遗址出土了纹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字样的汉代织锦护臂。护臂纹样精细，学界认为应系汉朝皇家所有。尼雅遗址位于古代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塞，这里曾是精绝古城的所在地。如今，汉代织锦护臂重见天日，意味着早在两千年前中原和西域便存在密切的文化交流。

舞剧《五星出东方》讲的就是围绕织锦护臂发生的民族团结故事。起初，导演和编剧着实为难了一番，有关汉代织锦护臂的历史资料有限，怎样才能从一件文物延伸出一部舞剧呢？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文物中抽丝剥茧地“挖”出一个故事来。

这就要从护臂的主人说起。在“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臂出土时，考古学家们既惊讶又惊喜——墓主人身着的服饰完整无损，其右臂佩戴的织锦护臂色彩依然艳丽。后经考据，墓主人为精绝首领的继承者，织锦护臂上的文字与汉朝中央政府管辖西域的史实吻合。

故事的基础架构由此成形：汉朝戍边将领“奉”佩戴着织锦护臂奉命押送战俘北人首领之子“建特”至精绝古城，两人之间剑拔弩张，途经沙漠时偶遇风暴，所幸被3名和尚救下，顺利抵达精绝古城，结识了精绝首领之女“春君”，并在相处中逐渐变为朋友。故事的尾声，奉为保一方平安战死沙场，织锦护臂则作为不同民族友谊的见证，留在了精绝古城。

不仅故事取材于历史，舞剧设计也力求“原汁原味”。舞台版“精绝古城”里木桩的位置、演员服装的颜色和款式均参照考古实迹仿制而成。舞剧主题曲《毋相忘》的创作灵感则源于奉写下的“千年情诗”——尼雅遗址出土的木简上写着：“奉谨以琅玕一，致问春君，幸毋相忘(春君，送你一枚琅玕，表示问候，你可不要忘记我呀)。”这也是舞剧《五星出东方》男女主人公名字的由来。

现实与舞剧的相互映照

“一看到老和尚出场就想笑！”社交媒体上，有观众如是说。北京歌剧舞剧院演员陈军汝是舞剧《五星出东方》中老和尚的扮演者，也是当之无愧的“搞笑担当”。

舞剧中，老和尚在沙漠中救下奉和建特，为避免两人再兵戎相见，他特地藏起武器，但还是没防住双方“贴身肉搏”，和尚们一人抱住一个劝架，但时不时还有“吐槽弹幕”飘过——他们在背后偷偷拉出横幅，统计这是“大战”的“第几回合”。一旁的围观群众跳着“吃瓜舞”，引得观众笑声连连。

来到精绝古城后，奉和建特在春君的带领下，共建古城、共游集市甚至共同沐浴，两人还会为了一件衣服“极限拉扯”。虽然两人在不小心碰到对方时还会嫌弃地使劲擦手，但有些心照不宣的改变已然发生。

逐渐变得亲近的不仅是奉和建特，还有参演的两地演员。舞剧《五星出东方》由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中共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宣传部联合出品，北京演艺集团联合北京市援疆和田指挥部、和田地委宣传部共同制作。在两地的支持下，新玉歌舞团的演员们在创排之初前往北京练习，北京演艺集团派出编剧、演员进行指导，为的是让《五星出东方》在新疆实现常态化演出。

努尔比亚·木塔力甫是新玉歌舞团派赴北京的9名演员之一，也是和田版舞剧中女主角春君的扮演者。初到北京的日子并不好受，因为创排的压力，努尔比亚·木塔力甫“头发掉得很厉害”，加上思念女儿，她每晚躺在床上都会落泪。

对于专业舞剧演员来说，这次创排颇有难度。“新疆舞蹈是民族性的舞蹈，西域舞蹈是(包含新疆在内的)地域性的舞蹈。”陈军汝解释道，舞剧中很多西域舞蹈动作既非古典舞也非现代舞，而是参考了龟兹壁画加以幽默化处理的“新舞种”，需要演员在排练时反复打磨。

此外，舞剧要求的节奏、情绪都与民族舞表演有所不同。“我们需要在一个八拍的节奏里做出两个八拍的动作，动作很密，边跳还要边移动位置。”努尔比亚·木塔力甫说，“表演民族舞的时候，保持欢快的情绪跳下来就行。但舞剧中人物的情绪是复杂多变的。”

民族团结的故事从戏里延续到戏外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内容让新疆演员们感到迷茫无措，但编导和北京的演员细致的讲解和真诚的鼓励逐渐消弭了他们的不安。这种关系的拉进也体现在排练中。起初，新疆演员们因为害羞，休息时单独坐在一处，后来与北京的演员逐渐熟悉起来，排练室里的笑声变多了。“我们会教他们说维吾尔语，比如‘我今天想吃什么’‘你要带我出去玩吗？’，每次他们说完我们都会哈哈大笑。”努尔比亚·木塔力甫笑道。

戏外的交往“反哺”了剧内的表演。陈军汝对老和尚这个角色的理解更深刻了，“原来我给奉和建特劝架，就只是劝他们‘不要打’。但通过演员们实际相处，我发现老和尚是希望他们‘能变得更好’，心态上发生了转变。”

经过半年的创排，北京歌剧舞剧院和新玉歌舞团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合力完成了首演。分别时刻，两地演员都依依不舍。两年过去，北京歌剧舞剧院的演员前往新疆和田演出，“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努尔比亚·木塔力甫的语气仍充满欣喜。

如今，《五星出东方》成了新玉歌舞团在和田演出的“常驻嘉宾”，努尔比亚·木塔力甫时不时会联络北京的演员，交流对人物、剧情的理解。

有时候，戏里戏外共享一套“剧本”。去和田驻场演出时，新疆演员带陈军汝去吃烤包子、拉条子，“这一幕跟戏里很像”，陈军汝说，“戏里有一段是精绝古城首领宴请奉和建特，为他们呈上烤肉等西域美食。我们去新疆的时候，当地演员也给我们推荐特色美食，这两个场景高度重叠”。

民族团结既是舞台上的故事，也成为现实中的温馨回忆。陈军汝说：“各民族之间的交流是很美好的事。两千多年前中原和西域就已经有密切联系，如今我们继续上演这段故事，就变得更有意义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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